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，我跟着爷爷走进后山的竹林。脚下的石板路沾着露水，踩上去咯吱作响，像在跟我们打招呼。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，在地上织出一张金闪闪的网，风一吹，网就跟着晃，惊得几只山雀扑棱棱飞起。
走到半山腰的溪流边，爷爷拉我蹲在石头上。溪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，几尾小鱼甩着尾巴游过，影子在石头上忽左忽右。爷爷说这水是从山顶的泉眼里流下来的，喝一口能甜到心里。我试着掬起一捧，果然带着股草木的清香，凉丝丝的顺着喉咙滑下去，连鼻尖都沁出凉意。
最妙的是傍晚的山雾。我们坐在山顶的老松树下，看白雾像棉花糖似的从谷底涌上来，慢慢漫过山腰的竹林，把远处的山峰变成水墨画里的淡影。爷爷用竹笛吹起调子，笛声混着松涛声飘得很远，惊起的萤火虫提着小灯笼，在雾里忽明忽暗地飞。
下山时，我的裤脚沾着草叶，口袋里装着捡来的圆石头。爷爷说山水是最耐心的老师，它不说话，却把清凉、安静和欢喜，都悄悄塞进了我们心里。
暑假在乡下外婆家，我最爱做的事就是搬个小板凳坐在溪边。溪水不深，刚没过脚踝，水底的细沙被冲得干干净净，光着脚踩上去，像踩在软乎乎的丝绸上。
清晨的溪面飘着薄雾，我看见蜻蜓停在草叶上，翅膀上的纹路看得清清楚楚。它们飞起来的时候，翅膀扇动的声音像小扇子在耳边摇。突然有片树叶落在水面，几只小虾米立刻围上去，用细腿扒拉着，把树叶当成了新玩具。
中午太阳最烈时，溪水成了天然的冰箱。外婆把西瓜泡在水里，我就蹲在旁边数浪花。溪水撞在石头上，碎成一串白花花的水珠，又赶紧聚在一起向前跑，像一群着急去远方的孩子。等西瓜泡得透心凉，切开时瓜瓤红得发亮，甜丝丝的汁水顺着下巴流，连阳光都带着甜味。
傍晚的溪水最热闹。归巢的鸟儿掠过水面，把影子印在水里；放学的孩子提着凉鞋跑来，扑通扑通跳进水里，惊得鱼儿四处乱窜。我和他们一起追着浪花跑，看夕阳把溪水染成金红色，连我们的影子都变成了金色。
天黑时，溪水还在哗啦啦地唱。外婆说它要流到很远的地方去，但我知道，它把最快乐的时光，悄悄留在了我们的笑声里。
那天爬山时，天突然变脸，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，很快铺满了天空。爸爸拉着我躲进山坳里的小亭子，刚站稳，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下来。
起初是豆大的雨点，打在树叶上发出 “哒哒” 声，像有人在远处敲鼓。很快雨就密起来，成了白茫茫的雨帘，把山和树都罩在里面。近处的竹林被雨打得弯下腰，又猛地弹起来，抖落一串水珠，像在跳一支欢快的舞。
最神奇的是山雾。雨下得最大时，白雾从谷底涌上来，顺着山坡往上爬，很快就漫到了亭子里。我伸出手，雾从指缝里溜过，凉丝丝的，带着草木的清香。远处的山峰只露出个顶，像浮在云海里的小岛，恍惚间觉得自己站在天上。
雨停得像它来时一样突然。阳光刺破云层，在湿漉漉的树叶上跳来跳去，每片叶子都闪着光。山脚下的小溪涨水了，唱着更响亮的歌向前跑。爸爸指着远处的彩虹，它像座彩色的桥，一头架在山顶，一头搭在溪边，仿佛走过去就能摸到天上的云彩。
下山时，我们的裤脚全湿了，鞋子上沾着泥，但谁都不觉得狼狈。山雨带来的不仅是清凉，还有一份藏在云雾里的惊喜，让这趟爬山变得格外难忘。
第一次去湖边写生时，我握着画笔的手迟迟不敢落下。湖水太蓝了，像把天空揉碎了铺在里面，远处的山倒映在水里，连轮廓都变得软软的，生怕一画就破坏了这份安静。
湖边的芦苇长得比我还高，风一吹，苇穗就轻轻摇晃，像在对湖水说悄悄话。偶尔有小鱼跳出水面，“扑通” 一声又钻进水里，在湖面留下一圈圈涟漪，慢慢荡开，把山的影子都晃成了碎金子。
中午坐在柳树下，看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，在湖面上洒下点点金光。有白鸟贴着水面飞，翅膀偶尔沾到湖水，带起一串细小的水珠，在空中闪了一下就不见了。我学着它的样子，把手指伸进水里，湖水凉丝丝的，像在轻轻咬我的指尖。
傍晚的湖是另一种模样。夕阳把湖水染成橘红色，远处的渔船挂着归帆，像贴在画纸上的剪影。岸边的蒲公英被风吹散，小伞带着种子落在水面，随着波纹慢慢漂远。我突然觉得，不用画笔也能留住这美景 —— 只要把心变成画布，湖光山色就会永远留在里面。
回家的路上，我的画纸上只画了几缕水波，但心里却装着满湖的晚霞和鸟鸣。原来山水之乐，不在于把它画下来，而在于让它住进心里。
老家后山的石阶，是爷爷年轻时和村民一起铺的。青石板被踩得光溜溜的，缝隙里长满了青苔，像给石阶镶上了绿色的花边。
每次爬山，爷爷总爱数石阶。他说从山脚到山顶正好九百九十九级，每一级都藏着故事。“你看这级台阶，” 他指着一块中间凹下去的石头，“以前挑货的担子总磨这里，几十年就磨出个小坑。” 我摸着那个光滑的凹痕，仿佛能看见从前的人挑着担子，一步步向上走的样子。
石阶两旁的树，是最好的歇脚处。春天有开着白花的树，花瓣落在石阶上，像铺了层雪；夏天有结着小红果的灌木，酸甜的果子能解渴；秋天的枫叶红得像火，风一吹就飘落在石阶上，像给登山的人铺红毯；冬天的松树披着白雪，站在石阶旁，像站岗的士兵。
半山腰的转角处，有块能坐下三个人的大青石。爷爷说这是 “望乡石”，以前出门的人爬到这里，总要坐下来看看山下的村子。我坐在上面往下望，炊烟从屋顶升起，溪水像条银带子绕着村子，田埂上的人小得像蚂蚁。风从山谷里吹上来，带着饭菜的香味，心里突然暖暖的。
九百九十九级石阶，我们走得很慢。爷爷说，山水不着急，所以爬山也不用急。石阶上的青苔，树影里的光斑，还有风吹过的声音，都在告诉我们：慢慢走，才能把山水的美，一点点装进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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